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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章 柒捌情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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岑睿在水中時一直想找機會告訴來喜:熟識水性的她完全可以自己鳧到岸邊去啊!!!奈何嘴一張就被洶湧的水流埋沒了聲音,在被來喜挾著又游了一段,岑睿的呼吸越來越困難,她終於忍不下去腳一蹬,掙脫了他。奶奶個熊的,她沒死在叛軍手裏,倒要被勒死在自己人手裏了!

泡在水裏的僵冷身軀甩了甩,漸能行動自如,一撩眼來喜已自顧自地游出兩丈多遠。額角掛了數行黑線,岑睿吸了一口氣,才要奮起向前,驟然風起一個浪頭猛地打向她。

渾濁的水波沖得她眼睜不開,身不由己地隨著水流上下顛簸,直往下游而去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岑睿精疲力盡地從水裏脫身,四肢大敞,像只死魚仰著肚子躺在河灘上。陰霾的雲層裂開一條縫,灑下一線久違的日光,岑睿懶洋洋地張開五指遮在眼前,深深地嘆息一聲:“活著,真好。”

不在水裏泡著更好,她在心裏又補充了一句。

船被燒了,她和來喜他們失散了,而追殺她的人不會善罷甘休,一定會沿著河流沿途搜查。岑睿躺了一會,恢覆了些力氣,四肢並用爬了起來,磕磕絆絆地向遠處村落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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岑睿失蹤將近一天了,這一天內京城沒有任何動靜,恭國的百姓在某些人刻意的隱瞞下,對那一場無聲的皇位爭奪毫無所覺,更不知曉現在龍椅上坐著的已經不是那個少年天子了。

徐師如他所言,岑瑾占領了皇城,卻也沒敢拿他怎麽樣。不僅以禮相待,甚至對他這個徐家家主隱隱地討好拉攏。至於謝容和秦英等臣子,謝容再怎麽著也是燕王的表親,岑瑾對軟硬不吃的他雖見一次氣一次,也沒真砍了他;秦英就可憐的多了,那日從城北一回政事堂,就下了大牢,幾回被提去拷問岑睿的下落,回來的時候渾身浴血,乍一看,已瞧不出是原來芝蘭玉樹的侍中郎。

隔壁牢房裏的工部侍郎唉了聲,悄聲道:“侍中大人您何必呢?再這樣下去性命不保啊,陛下說不準已經……”

秦英披頭散發地靠在灰墻之上,透過巴掌大小的窗口看著夜空:“陛下沒有事。”如果有事的話,岑瑾就不會氣急敗壞地向他追問陛下的下落了。

各路人馬都在搜尋岑睿的下落,可從江中燒船那日起,她似乎就從人間蒸發了,誰也沒有再見過她。一日找不到岑睿,岑瑾一日就不能在龍椅上坐踏實,甚至不敢坐在這龍椅上。因為他不僅找不到岑睿,也找不到傅諍,這一切得來的太過順利,國內也太風平浪靜。所以他更害怕傅諍與岑睿在暗中謀算著什麽。現在,他從暗到明,而岑睿他們則轉明為暗,這讓他不能不加倍提防。

“孤就不信,以那個窩囊廢的軟心腸會丟下你們不管。”岑瑾陰鷲地盯著阿昭和煜兒:“孤倒要看看,等你們其中一個人頭掛在城墻上,他會不會現身!”

“陛下,謝大人讓小人傳一句話來。”岑瑾身邊的人已經改口喊他陛下了。

“什麽?”

“岑煜是燕王的兒子。”

岑瑾冷哼一聲,看向阿昭:“這個總不是燕王的女兒了吧。”

岑煜立刻警惕地擋在阿昭面前:“你要是敢傷害阿昭,我就和她一同死。父王絕不會放過你的。”

“……”好!好得很!連個總角孩童也敢威脅他!岑瑾捏著拳,手背凸起數道青筋,溫文一笑:“孤,怎麽會眼看著小世子你去死呢。”這倒提醒了,他現在手裏也有了限制燕王的一張牌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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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一時刻,另有一隊人馬也在找岑睿,兩邊像在進行一場無聲而緊張的比賽,誰能率先一步找到失蹤的天子,誰就贏的了這場競賽。

又是一個時辰地毯式的搜尋,探子折馬回來向傅諍稟報:“大人,吳江下游這一帶的城鎮村落已徹底搜尋過了,沒有人見過類似陛下的年輕男子。”

傅諍神情乃至坐姿都和上一個時辰一樣毫無變化,語氣冷淡:“再找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我說,這麽多年了你還是這麽死心眼。下游這麽大塊地方,小徒孫就一定躲在這個旮旯?”魏老爺子拿著盤瓜子劈劈啵啵地磕著:“話說你真的擔心小徒孫麽?我看你一點兒都不緊張啊。”

“她是陛下,不是你的徒孫!”傅諍的心裏已經急得已經快瘋了,勉強剩下一點理智維持著表面的冷靜。越是在這個時候,他越不能失去冷靜,他不斷地告訴自己,岑睿不會有事的,在皇權裏摸爬滾打了那麽多年,這點自保能力她還是有的。

魏老爺子再了解不過自己這個死鴨子嘴硬,打腫臉撐胖子的學生了,吐了個瓜子皮:“我呸,你其實一點譜都沒有吧。有的話早就胸有成竹,帶著江寧郡十萬大軍去和岑瑾那混賬王八蛋對幹去了!”

傅諍霍然起身,一甩袍角,冷笑道:“我這就去找!”

“哎喲,真被我氣到了。這麽拙劣的激將法也中招了。”魏老爺子撓撓頭:“不過這臭小子對小徒孫挺上心的嘛,都急得連冰山臉都不裝了。”

傅諍所在的地方是距離偏都五百裏左右的淮郡,此地位於三江交匯口,是恭國一處小有名氣的水運碼頭。來往人流魚龍混雜,五湖四海的人皆齊聚此地,岑睿要是有心躲開追殺她的人,這裏是最好的選擇。

淮郡是南方大城,時值晌午,早市將將落幕,各地走販坐在橋頭屋下,拿著白巾子擦汗啃幹糧,順帶吹吹牛。各種各樣的氣味混雜在空氣裏,河水味,魚腥味,汗水味,胭脂花粉味,密不透風地把傅諍網羅其中,纏得他透不過氣來。

他心裏是一點底都沒有,他不知道岑睿在哪,不知道她現在身處何境,是暖是冷,是饑是飽,面對什麽樣的危險。那個死老頭說得沒錯,他就中了顯而易見的激將法,因為他要找的不是擔當一國重任的皇帝,而是他傾心呵護、奉若至寶的妻子。

什麽江山社稷,什麽狗屁大義,對他來說,此時此刻,沒有任何東西比得上岑睿的安危。傅諍從少年時起便自視甚高,長久以來的傲氣讓他在此時此刻蒙受到了格外沈重的打擊,甚至讓他生了前所未有的無措、仿徨與絕望。

“叔叔,你踩到我的小貓了。”稚嫩的童聲將傅諍從六神無主中喚醒。

傅諍一怔,挪開腳尖,看見個疊得笨拙可笑的小貓頭。

……

義莊的院子裏橫放著一排棺材,有的棺木已經老朽,吊著一截木板,啪,啪地打在棺頭。沒有傅諍意想中的腐臭味,反倒在某個地方飄來一股烤焦的香甜。

傅諍循著味道找去,在院子西南角有個人背對著他,哼著小曲,蹲在堆小小的篝火前,淺蔥色襦裙被她馬虎一攏,半截掃在地上灰撲撲的。人影在火光裏一躍高、一躍低,並著一排排的棺材,鬼氣森森。

傅諍迫不及待地繞過去,在她面前站定,看見在心上描繪無數遍的眉眼姿容,一顆心悶的一聲響,落在實處。

那人似才意識到他的出現,嚇得手一軟,串著紅薯的木棍掉在了火焰裏。她啊地叫了聲,趕緊踩滅了篝火,踢開土灰,伸出爪子就去摸紅薯。不出所料,被燙得又嗷了聲。

傅諍默默蹲□,撿起香軟的紅薯,拍凈表面的泥灰,一塊塊撕開皮,分了個小塊遞給岑睿。

岑睿不客氣地接過就啃,瞄了眼他被燙紅的手指,埋頭繼續啃,吃了兩口狀若無事道:“你來啦。”

傅諍撕著剩下的半邊皮,平平淡淡地應了聲,又扳了個小塊遞給她。

一點激動的表情沒有……岑睿幹巴巴地嚼著,便也不理他。

吹了會義莊涼颼颼的陰風,傅諍揉滿了悲喜,熱得發燙的腦袋總算勉強冷靜了下來。才一冷靜下來,洶湧的後怕瞬間又將他淹沒,好在暮色昏沈,岑睿並沒有發覺他的異色。平定了下心情,傅諍想問問她這兩日的遭遇,擡起頭卻沒能發出一言,周圍的一切景象聲響在看到她捧著紅薯,淤滿了淚水的臉龐和掌心時都歸於虛無。

岑睿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吃著吃著就會哭起來,在一個人流落街頭她沒有哭,提心吊膽逃避追兵時也沒有哭,卻在看到傅諍時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。她不想讓傅諍看不起她,覺得她無能軟弱,經不起一點事。

使勁在臉上抹了兩把,她擠出一抹比哭難看的笑:“我沒事啊,我換了女裝,躲在這裏,他們認不出我。對了,你是看到我送出去的疊紙找過來……”所有的話語戛然而止,被按入傅諍懷裏的她像一樁僵硬的木頭,直挺挺地靠在他胸前。

“沒事了,沒事了。”傅諍緊緊摟著她,一遍遍在她耳邊重覆:“是我的錯,我的錯。”

岑睿揪緊他背上衣裳,淚水一點點浸濕傅諍的肩,哭聲沖破了痛得發緊的喉嚨:“你為什麽才來!我害怕,怕你找不到我,怕我再也看不到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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